飞翔故园>青春都市>老庄列选解 > 第三翼梦
    梦一

    瞿鹊子问长梧子道:“我曾经从诸位夫子的交谈中听到这样的言论:‘圣人不从事于世务,不谋取利益,不畏惧祸患,没有什么喜好,也无所问道,有言于无言之中,无言于有言之内,化游于形物尘垢之外,在永恒之中走过永恒。’孔丘认为这是轻率鲁莽,不着边际的空谈,而我,却认为这是巧妙高明的行迹。您以为如何呢?”

    长梧子说道:“这些言论即使是h帝听到,也会疑惑不解,何况是孔丘呢?你的路途才刚开始,现在想这些未免过早。如同看见J蛋便想要得到J,看见弹丸便想要得到烤猫头鹰r0U。我试着为你随便说说,你就随便听听,如何?化人,倚靠着日月,挟持胳膊夹着着宇宙,与万物同步,心归于浑沌,彼此隶属相尊。众人劳苦不息,圣人愚笨浑然,掺杂古往今来万事万物之信息序列,搓r0u成一份纯真。万物皆是如此,彼此相互蕴含。

    你如何知道乐于生命不是一种迷失而不自知呢?你如何知道厌恶Si亡不是如同年少失家而不知归乡呢?郦姬,是丽戎国艾地疆守官的nV儿,后被晋国俘获,成为晋献公的妃子。她初被俘获时,涕泣沾襟,后来到了王的寝g0ng,与晋献公一起睡在方床上,一起享用着牛羊猪狗等r0U类,郦姬便后悔当初那么伤心了。你如何知道那些Si去的人不后悔临Si时祈求活命的行为呢?梦中饮酒作乐的人,早上醒来不自觉流泪哭泣;梦中悲痛哭泣的人,早上醒来纵马驰骋搭弓狩猎。正在梦中,却不知道自己在梦中。梦之中又占其梦中之梦,醒来后才知道一切是梦。只有大梦觉醒方才知道一切是梦,而愚者在梦中自以为醒来,暗中窃喜,不免滑稽。

    王者,牧者,诸位,一切本就如此吗!孔丘和你皆在梦中梦与梦相互同步,如同浮在空中的无数泡沫,泡沫的表面反S和倒映着各自的景象,泡沫与泡沫的实时运动轨迹越相似,其各自倒映的景象变化越相似,如此,两个人的世界同步率越高,彼此的世界越接近;同步率越低,彼此的世界越来越割裂,我们之所以认为我们处在同一个世界,是因为彼此的世界在相互同步,参见双生子佯谬。,我与你说梦,同样是梦,这些话如此诡异。万世一世三十年之后,如果能遇到一位圣人知道我所说的这些话的意思,那也是如晨夕一样短暂美好,难得一遇的事情。

    如果你我辩论,你辩赢了,我辩输了,那么你就是对的吗?我就是错的吗?如果我辩赢了,你辩输了,那么我就是对的吗?你就是错的吗?或许我们中一人对了,或许我们中一人错了;或许我们两人都错了,或许我们两人都对了。你我之间终究不能相互明了,而心如同深渊,深渊与深渊之间天然地存在这种彼此看不清楚的黑暗。让谁来判定对错呢?让与你观点相同的人来判定,既然已经与你观点相同,又如何能判定呢?让与我观点相同的人来判定,既然已经与我观点相同,又如何能判定吗?让与你我观点不同的人来判定,既然已经与你我观点不同,又如何能判定吗?让与你我观点相同的人来判定,既然已经与你我观点相同,又如何能判定吗?如此,你、我、他之间终究不能互相明了,还需要等其他什么人来判定吗?

    既然是非争辩无法以一个绝对正确的标准去判定,那么只有以天地的分际去分别,以山脉的绵延去依循,由此终其天年。什么是和之以天倪呢?即:是不是,然不然。是如果是,则不同于是的不是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然如果然,则不然于然的不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忘记时间与分别,言说于无穷之境,所以化人归于无穷之境。

    梦二

    醒时有八种迹象,梦中有六种变化。什么是八种迹象?即原因之象、变为之象、得到之象、失去之象、悲哀之象、快乐之象、生存之象、Si亡之象。如此八种迹象,是形物的JiAoHe连绵。什么是六种变化?即安然之梦、恐怖之梦、思念之梦、半睡半醒之梦、欣喜之梦、惊惧之梦。如此六种变化,是心神的叠加交涉。不明了感知变化的因由,事情来到时则疑惑其来龙去脉;明了感知变化的因由,事情来到时则明白其来龙去脉。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则无所惧怕。此副躯T所感知到的盈虚消息基本粒子的本质是一种生灭变化,是一种信息的观察和解读。连通天地,应和于万物。万物不断分,分到不可分,不可分之处,原是一生灭。

    故,Y气强盛则梦见在洪水中步行过河,陷入恐惧;yAn气强盛则梦见在大火中被焚烧;Y气与yAn气皆盛,则梦见生Si杀伐;吃的太饱则梦见给予;太饥饿则梦见索取。身T有浮虚之疾则梦见飘飞;身T有沉实之疾则梦见溺水。压着衣带睡觉则梦见蛇;鸟儿趁人睡觉时,飞来衔取头发则梦见飞翔;黑暗起势则梦见光明,将要生病则梦见饮食。饮酒者忧虑,歌舞者哭泣。列子说道:“心神相遇为梦,形物相接为事。日有所思则夜有所梦,神与形波荡。所以,心神凝聚则想梦自会消失。明了的知觉无需言语,坦然的睡梦无需通达,造化之物往来相接。古往的真人,其感知记忆随风消逝,睡觉时也无所可梦,难道是虚言吗?”

    梦三

    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人一起聊道:“谁能以无为头部,以生为脊椎,以Si为PGU,谁知道生Si存亡本是造化之气的不同部分?我便和他做朋友。”说完,四人相视而笑,心意相通,于是互相成为朋友。没过多久子舆得了重病,子祀前往探望。子舆躺在床上对子祀说道:“伟哉!造物者将让我变成一副拘挛不伸的样子吗!腰背弯曲,背上的腧x脏腑经络之气输注于T表的部位随之弯曲,下巴藏在肚脐,两肩高过头顶,突起的脊骨如r0U瘤般朝向上空。”子舆的YyAn之气虽然不和,心中却闲暇无事,说罢,他起身让子祀扶着他,偏偏跌跌地走到水井边。他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说道:“唉!造物者又要把我变成这副拘挛不伸的样子吗?”

    子祀问道:“你厌恶你的这副样子吗?”子舆答道:“没有,我有什么好厌恶的呢?如果造物者将我的左臂化为J,我将用它来打鸣报晓;如果造物者将我的右臂化为弹弓,我便用它来打鸟烤了吃;如果造物者把我的PGU化为车轮,我将以心神为马,坐到车上,又何需双手驾车呢!况且,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与乐不入于x,这是古往今来在倒悬之困境中获得解脱的方法,而对于那些不能自我解脱的家伙,是被形物感知所束缚。形物的变化作为客观的一面受制于自然规律,而心神作为主观的一面同样循法于道的存在,形物与心神是道的一T两面,二者的变化由道衍生,有着超越时空的同步,是前定的和谐。心神同于道化入无穷,周流于混沌,言语则是一种延迟的解释,如此,心思想念不必为外物伤感,不必为己身忧愁,无知而无所不知,无思而无所不思。”

    又过了一段时间,子来也生病了,呼x1急促,气息微弱,快要Si的样子。子犁前往探病,只见子来的妻儿围在他的身边哭泣,子犁说道:“切!让开!怕什么?”子犁倚靠着门继续说道:“伟哉!造物者又将把你化为什么?又将把你送到何处?将把你化为鼠肝吗?将把你化为虫臂吗?”子来说道:“对于刚出生的生命而言,其父母、出生方位都是它的命。生,即势之变化。命,即势所不能及之势。YyAn之气对于人而言,不亚于父母,当YyAn之气失序消散,我也随之而亡,如果我还不接受这种变化,便是我不讲道理了,而造化又有何过错呢?造化以形T将我唤醒,以生存让我辛劳,以衰老使我更替,以Si亡送我安息。所以,善于生的人,也善于Si。今日大铁匠铸剑,一块铁踊跃欢呼道:‘我必将成为莫邪之剑!’大铁匠必定认为这是一块不祥之铁。而今日,如果有一个人发现自己承载于人形之中,就高兴地说到:‘我生为人了,我生为人了。’造化必定认为这是一个不祥之人。今日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铁匠,何心、何处、何形、何境是我所不能游化出入的呢!忽然间睡去,惊觉中醒来。”好烦,就让我快点睡去,快点醒来吧。

    梦四

    颜回问仲尼道:“孟孙才的母亲Si了,他哭泣却没流眼泪,内心也没有表现出悲伤,守丧期间不见他保持哀容。没有眼泪、悲情、哀容,他却被认为是整个鲁国最善于处理丧事的人。世上难道有这么多有名无实的人的吗?我感到奇怪。”仲尼说道:“孟孙氏的处丧已经尽善了,已经超出了世俗之礼。他想将这一切做到最简,却碍于人情未能做到,但已经是极简了。孟孙氏不知道为什么生,不知道为什么Si,不知道什么是先,不知道什么是后,物化之后,依然在未知的物化之中,将要物化时,如何知道会不会物化?不再物化时,如何知道是否已经物化?我和你只是两个还未发现自己在梦中的梦中人。

    人Si之后,躯T腐烂,心神归于天籁;形T新旧更替,造化之风依然激荡起无数意识的旋律。孟孙氏明了了这一点,旁人哭泣他只是跟着哭泣,却并未陷入悲伤,只是不知道他的母亲将化去何处,而众人又如何知道他们各自将化去何处呢?梦见自己是一只鸟而划过长空,梦见自己是一条鱼而潜入深渊,不明了我所说的这些话的人,是醒来的人呢?还是梦中的人呢?造化所至,来不及谈笑。微笑予人,来不及恢复平静的容颜。在道的安排下化于此,化向彼,终究是在这寂寥浑然的觉梦之间往来无穷。觉未尝不是梦,梦未尝不是觉,归于混沌,也算是梦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