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过两天薛崇训就在温室殿单独召见杜暹议事,被皇帝单独召见绝不是常有的事。[]
虽杜暹刚刚在营州打仗回来,但这次薛崇训并没有和他谈论兵事。很有时候薛崇训有刚愎自用的嫌疑,他认定的事就算事后发现也许有错也不会改变,在他的想法里左右摇摆的决策比坚持错误的决策还应该避免。所以他认为在东北加强防务已经是既定的事,没必要再去议论了。
不出所料薛崇训见面没有其他废话,直接就问杜暹:“我想完善科举制度,取士不再循门楣出身,同时变法避免朝臣影响科举功名(以前科举宰相的赏识非常重要),你认为这样做是否妥当?”
杜暹还在营州的时候就得到过张孝贞的提醒,对此早有准备,他刚回京就从张九龄那里要了一份薛崇训亲自写的数学“天书”连夜琢磨了一阵,时间太短只看懂前面的基础部分,大部分东西不知所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这次问答的提前准备。
听薛崇训问起,他便镇定先说了一句“臣以为科举势在必行,有利于社稷”,最先奠定了自己的站位之后再说。不过只这样是不够的,为什么薛崇训每遇到有争议的决策时都会找杜暹商议,而且常常引以为知音?自然不是杜暹毫无主见只顾迎合,他是有一番和薛崇训默契见解的人。他用不经意的目光看了一眼旁边香案后的两个女人,一个是河中公主他在宴会上见过,另一个是薛崇训的近侍姚婉也是在晋王府时就见过的,无论如何此时应该注意措辞,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直接了,他便继续缓缓说道:“武周时士族被极大削弱,恢复李唐之后前唐朝政多年混乱,有走终南山捷径求名的、有千方百计结交大臣的、甚至卖|官粥爵也不少见。科举取士渐为世人所接受,只是如今的科举仍需出身与名望,寒士难求功名。陛下革新科举制度唯才是举,天下人心所向……只是会进一步影响士族入仕,定会有人非议。”
最后一句提醒了薛崇训,他想起自己要加入此时的人们陌生的数学,恐怕反而会变成别人的话柄,对推行制度的改变显然是很不利的。他便问道:“我给朝臣们看的那本《数学》你见过没有?”
杜暹答道:“臣看了一些,时间仓促尚未读完。”
薛崇训又问:“将其加入科举的科目之中如何?”
杜暹就知道薛崇训会问这个问题,便从容答道:“陛下有此一问,自是比臣先预见到此举会增加科举变法的难度;既然如此,陛下仍要问,定然另有深意。”
薛崇训笑了,说道:“那你说说看,我有何深意?”
杜暹道:“臣未读完此书,故不敢妄言。”
薛崇训觉得杜暹很理解自己,就仍不住说了点想法:“世人读书以先贤典籍为重,但仍然重视天文历法等学问,是因四时气节实用于农耕。而我推崇数学,是它可以为户、工、兵等部提供实用基础。比如你在营州之战时用的炮,调整射程的炮表就涉及到数学计算。国家不仅需要有济世救民抱负和明理处事的贤才,还需要能推进世道进步的人才,这样国家才能日益强大百姓才能越过越好。”
杜暹见过炮表的计算方式,也听说过薛崇训用测船来计算粮食重量的逸闻趣事,加上这回能著书立说,他是想不明白薛崇训是怎么琢磨出这些东西的,大约天子确实有点神乎,不能以常人度之。
他急忙说道:“陛下为圣人,甚于先贤。”
薛崇训对于这样的褒扬觉得有点过了,便笑道:“你这句话我不能坦然受之。”
“臣绝非奉承。”杜暹一本正经道,“先贤以民不饥不寒安居乐业为治世,陛下之大志却远非于此。”
……
杜暹回到内阁衙门,其他三个人问他有没有科举的问答,杜暹自己也当着内阁学士,便将薛崇训想革新科举并将那本书列入科考题目的事儿说了。王昌龄当即就说皇上是嫌反对科举革新的人不多,杜暹说那门学说相当于天文历法一样,于国有利,并不表示什么看法。张九龄还是那句话,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考,公平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