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身为一国之君,对臣子们的做派和心性太了解了。
祖宗顶定下来的规矩,分散政、军、财三职权,三者不相统属,百官有官职,可是差遣却不定,就是有职无权。官可以给,差遣却是实打实的,不能轻放。想要有差遣,便只能由朝廷依据朝廷需要和本身才能进行调动和升降。这样一来,他这个做皇帝的,便可以掌控这个大宋王朝的用人大权了,进而也就可以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上。
只是他这皇帝一开始也并不能为所欲为,下个诏令,还必须经过给事中与中书舍人的封驳;即便是政令出台颁布了,御史台的人还能评论和追回政令。这不能不说让他这个习惯于天马行空的皇帝感到了皇权的约束。
可是是在任用蔡太师后,事无巨细,都是用御笔手诏直接给办事的人下令,虽然最初这些臣子会拒绝执行手诏,可是在他下令,若是不执行手诏,以大不恭论罪,延误两天执行的,流放三千里。这一来,这些臣子们便都乖乖听话了。
他越发觉得“御笔行事”才是一个皇帝应该采用的执政手段——他这个皇帝,可以对任何他感兴趣的事用皇帝手诏的方式直接下令,还不用被人品评议论,甚至断然拒绝。皇帝乃天帝之子,岂能受这些凡臣的约束?
郓王赵楷乖巧伶俐,又精于琴棋书画,画的花鸟尤其有几分神韵,这更是让赵佶心头喜欢,更乐意带着郓王在人前炫耀,这也许只是一个父亲的天性吧,哪个做爹娘的不想让人夸赞自己的儿女呢?
相比之下,太子赵桓就太平常了些。赵桓并无多大的才情文气,甚至于待人接物也只是固执呆板,做事犹豫不决,畏首畏尾。自己刚封他为太子的时候,也带着他去参加饮宴,可是赵桓端着架子,倒比自己这个皇帝还要严肃庄重,让那些陪侍的大臣都不时地偷眼去看他。从那以后赵佶便再也不领着太子一同饮宴游乐了。
近来皇城司的人还向他报告说,太子总是对人厉色疾言,痛批道国,贻害世人。还说应当尊崇佛家,劝导世人今生积善行事,以修来生福报。
虽然赵佶知道皇城司的人是赵楷的手下,尤其是汇报的关于太子的事更是真假参半。可是终究是让赵佶不快。天下人都知道他赵佶是教主道君皇帝,太子竟然敢当中诋毁道人,说轻点儿是口无遮拦,说重点儿便是对尊长不恭。
同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学生,相差却是如此之大。赵佶不禁叹息一声。近来更是听宫人说太子总是闷坐房中,整日不出。这孩子,娘娘死的早,自己平日又不常亲近关照他,从政和五年立为太子后,便再无变化。再加上三哥风头大盛,臣子们中有头脑活络的,也是暗里相应三哥。太子心中苦闷,也是人之常理。
不过虽然太子年岁渐长,赵佶却并不想传位于太子。当下他春秋鼎盛,正是享有四海、安乐度日的时候,如何肯退居冷宫?他平常提拔三哥执掌皇城司、带三哥宴饮、频赐宫中器物给三哥,那只不过是他这个做爹爹的疼爱娇儿的表现,可并不是说他想改立三哥为太子。
再者说,他只须对三哥或者是太子不经意的一个举动,便可令下面的臣子们费心神猜上几日,若非身为皇帝,又岂能体会其中生杀在握、执掌乾坤的快意?
他就是要用对两个皇子的态度,来左右两个皇子和朝中那些个大臣们,让他们都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想到那整日愁闷枯坐的太子赵桓,赵佶心中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显恭皇后,这显恭皇后并不是自己很称心的妻子,也连带着赵桓也受了冷落,更不用说很早显恭皇后就过世了。
“摆驾,我要去东宫看太子。”赵佶对身旁的近侍吩咐道。
皇帝摆驾过来,东宫这边当然早早得了消息,太子赵桓、东宫官员都来到大门外接驾。
赵佶从车辇中下来,径直走到赵桓前面,亲手将赵桓扶起,又令众东宫官员免礼,赵桓这才在前面导行,引着赵佶来到正堂坐下。
赵佶先仔细地看了看赵桓,只见赵桓面色暗淡,形容比以前更加消瘦,一双秀眉如女孩一样疏浅,眼睛不敢正眼看过来,只是躲躲闪闪,说话也是嗫嗫喏喏。赵桓自幼体弱,寒冬时分,虽然是在室内,却比别人多穿一层裘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