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老夫人屋里,鸣鸾也算是有头脸的大丫鬟。她们这些丫鬟打小养在老夫人跟前,又是顾家的家生子,相较其他仆从,在主子面前更得脸。鸣鸾跟着老夫人,也见过不少世面,待人做事自有一种论断。
就譬如说眼前这机巧阁,她一看就有些不喜。
原因无他:这机巧阁的阁主便是先前那流言主人”姜小姐”。原本这姜小姐就是商户,士农工商,这商本就是末流,倘若这姜小姐能自食其力,支撑起一个铺子,鸣鸾少不得对她有些另眼相看,然而这姜家小姐偏偏跟沈侯爷扯到一起,这就让人有些看不起。
鸣鸾总觉得,这浪荡女人在的地方,本就不干净,她们家小姐那可是金贵得很,贵足怎么能踏这种贱地?
——鸣鸾自觉这道理充分,然而她没能得顾小姐的心,刚才还犯了小姐忌讳,这段陈词就没办法说给自家小姐来表忠心。
鸣鸾紧紧跟在顾小姐身后,预备要是发生什么,第一个把小姐迎出来,可不能让冰清玉洁的小姐被浪荡女冲撞了!
“这花灯真好看。”顾清韵到底小孩心性,她刚进门,一眼就瞧中那盏“锦鲤逐莲”灯,“先前我从未瞧过这种画功,笔触细致得很,活像是把鱼拓在纸上。”
顾家是世家大族,极为注重对后辈的教育,小姐们都是延请了名师,顾清韵在绘画上颇有造诣。她见识过不少好东西,便是前朝流传的珍品画作都曾临摹过,然而眼前这小小锦鲤,这画法她却认不出来,一时间她都想问这画作出自何人之手,又是承袭了什么画派。
“小姐还真是独具慧眼!”店小二连忙迎上来,因对方是贵族小姐,他也不好过多打量,一双眼睛规规矩矩的落在那灯上,“这灯是咱们机巧阁独一份的,名字叫‘锦鲤逐莲’,要的就是锦鲤如意、莲花高洁的吉祥美满。”
“的确漂亮精巧。”顾清韵点点头,“姜大师的手艺当真是名不虚传,我还记得小时候有幸从姜大师这里得过一只白兔灯。”
“那小姐好气运,”店小二伸出大拇指,“姜大师可是数年不做灯,早些年到元宵、华东两节,也不过是做出几盏,小姐能得到,可见小姐是个福泽绵厚的吉祥人。”
“这花灯出售吗?”顾清韵试探着问一句。
早些年姜大师的规矩,他只做花灯,花灯也只相赠,从不贩卖。顾清韵还记着这规矩,故而有此一问。
“花灯既然展示出来,自然是待售的,”店小二笑容可掬,“不过您也知道,姜大师做事就有些讲究,到我们阁主这一代,也是有些规矩。还是老规矩,这花灯不卖,只送,送给有缘人,算是个彩头。”
顾清韵点点头,她心中虽有疑惑,然而她从小的教养让她及时忍住。她的哥哥顾云白先前也提点过她,世间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有些答案并不需要直接严明,需要你自己去思考。
顾清韵一手托着花灯,轻抚花灯的红穗,可能是她为花灯借力,也可能是外面的风相送,那花灯慢悠悠地旋转起来,顾清韵看着花灯的眼睛倏而一亮。
“小姐,这鱼在动呢。”凤玉低声惊呼,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小鱼。
“是,这份心思,当真是灵巧至极。”顾清韵也忍不住轻笑,她只略略琢磨,就明白这鱼动的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