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两载,年二十三岁。外敌未平,战争还在继续。朝内的文臣远离战场,大多依旧拿着笏板混日子。民间的茶舍酒馆里大多都在讨论礼朝国事,一时言辞放肆也没有人管。
不仕的学子在那里高谈阔论,找到了一席之地,更有甚者得了某些大人的赏识,受到举荐入朝为官,这一行为不禁鼓舞了其他人。说的话,评的人,内容越发大胆起来。
“国有外攘,今上主战有何不可?难不成要家不家,国不国,脚下的土地变成别人的时,像你一样对着别人说些之乎者也吗!”一男子说到激动处,拍了桌子站起来,愤然挥袖怒视着他对面的男子。
他对面的清瘦男子也起身负手在前,道“今上久居深宫,怎知战场之事,百姓之苦?战火所及处,草木积尸,川原血流,家家户户只剩老弱妇孺,农桑之事久滞不前。战场的人死于外敌刀下固然可敬,可城中的百姓饿死家中就应该了吗!”
那人一袭灰袍,两颊瘦削,面色土灰但五官清秀尚可,墨发用一根旧发带束在脑后。与人争辩,声虽温,语犹厉,掷地铿锵道“战亦要战,可如今我朝哪还余粮余钱供给辎重。兄台刚刚那么说未免断章取义,刻意歪曲!”
“哇,那是谁啊?”看灰衣男子据理力争,气势汹汹,一旁不禁有人问。
“你不知道?今年的探花郎,叫…司空什么,哦,司空原!寒门出身,住的地方又偏又寒酸,放榜当天,报喜的人差点都没找着在哪,险些闹出个笑话来。”
“司空原?”那人嘴里念了念这个名字,疑惑道“没听过这号人啊。第一年考就中了?”想到自己屡试不中、名落孙山,不禁向他投去羡慕、佩服的目光。
和一起的人不禁笑了两声,小声道“那有什么用,不光穷,还是个楞头子。你别看他现在说话威风,平常一个人呆着还自言自语,也不跟同期的人联络,这么不同世故又古怪的人,朝中有谁敢用?”
听他这么说,那人也不禁叹了口气。“可惜了。”如今考进朝中为官的,当为人处事第一,文采才干靠后。像司空原这类人虽闯过了科考,却未必能顺利为官啊,保不齐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呵。”从二楼上传来一声突兀的女子笑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衣袂翩跹,从二楼翻下一朵白衣牡丹来。青丝如墨,肤白如雪,那女子简直是得了上天的偏爱,从翠眉到凤眸,从琼鼻到樱唇无不优美精致。似春风拂晓山阙乍现,又似凝雨初霁飞鸿踏雪。
今日以牡丹相邀,以赏花为由聚于此。可放眼这所有精心寻来的牡丹,竟没有一朵比她更雍容美丽,高贵典雅。她一路拂过盛开的花,纤纤玉手细瞧来比那娇柔的花瓣还要细腻,动作缓缓停下,折来一朵在鼻前闻了闻,低眸浅笑间方可知何为牡丹国色,美人倾城。
“平,平宁郡主。”有人认出她来,自是躬身行礼,正好是与灰衣探花郎争锋相对的那人。
“本郡主这两年宫里宫外都不常走动了,不曾想还有人认得出来。”她把玩着手里的花,说这话时没看他,余光倒是从司空原身上轻扫了过去。
“郡主风华绝代,三四年前,小人与恩师随行进宫时曾远远的见过一面。”
随行进宫?!
众人听此话不由大吃一惊,还以为是从哪来的落榜考生或京中学子,不料竟是曾随人进过宫的。听那人的语气,他所谓的恩师怕还来头不小。这探花郎编排当今圣上的话要是被传进他恩师和朝中大臣耳里,又或是传进今上的耳里——嘶,后果不堪设想。
“本郡主在这茶楼里没事,也听了几日的高谈阔论,倒是头一回听人敢把话迁到陛下身上的。”平宁淡淡道,语气中的笑意似有似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