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8
陈子明捯饬完自己，已经感觉临近中午了，傲月是个巧手，他听陈伟的但同时也是要听郝氏的话的，陈子明自然是想要他慢一点，好让自己远离世事尘嚣，但他没想到的是傲月今天居然真的听了自己的话……转念一想，大概是郝氏默许的吧，毕竟堵不住悠悠众口，自己在迎宾的时候被来宾扇了一巴掌，先不说脸上的红肿能不能靠着粉饰压下去，光说这深院的老男人们没个消遣的，恐怕早就把自己和白雁昶之间的种种在席间编排了起来吧。
但是傲月在受到郝氏一道莫名其妙的口谕过后，就拉起昏睡在桌前的陈子明，赶紧赶去……陈子明睡梦中只觉这腿脚不是自己的，身后一股强力的不容他反抗的推力促使自己的双腿不停地摩擦地面，丝毫不得缓和。
“公子快收收口水吧，要进宴了！”傲月把人推到地方，眼瞧着身后的一众侍人们根本没有跟上，也不管他们了，夫人的安排自己可不能懈怠……只是站在宴席门口的时候，让陈子明有时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和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罢了。“……”陈子明照他说的那样哧溜了一下口水，看着这方格子组成的人声鼎沸，只觉得一股悲哀的感觉从心底深处腾起，迅速充斥自己心中，不是为着自己那本来所剩无几的名誉和脸皮，为着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他更想把它们归结为陈伟留在自己身体里的一股自主的情绪。
只见陈子明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端起了自己的手臂，微收自己的下颚，以求自己能在外观上是个可看的弧线，再三感觉到脸前的纱布拍打自己的脸庞和鼻头。随着木门的大开，陈子明感觉到了人声那灼人的温度——虽然门口已经开起，但是里边的男人们似乎忙着自己手上的筷子上的，身边的其他喧嚣，根本没有人能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己这半个主人的到来……好像傲月和郝氏担心的自己被取笑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生……
但好景不长，当陈子明试着踏入宴席的时候，人群里似乎是有人对脚步声十分敏感一样，突然有那么一个人听出自己的脚步声跟那些上下菜的仆人并不同，他抬起头看见了带着面纱的陈伟，跟他正在交谈的人突然发现他的目光被另一个对象所聚集，他们也纷纷抬头好奇地看着门口，人群的注意力就像是蝴蝶效应一样，一个汇集成两个，两个汇集成无数个，他们的目光仿佛是佛祖座前讨食的飞鸟，自己则是那普渡众生的佛祖自带佛光一样，只不过对方十分残忍的是要自己割肉来喂他们而已……
“……”人群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悉悉索索地好像是陈子明和他们正在处理一些难以言明的奇怪氛围，陈子明已经升起来尴尬的感觉，他们自以为是的好心和停顿好像只会让他们和夏子明之间的氛围更加奇怪……夏子明好容易终于踏了进来，几个年长者正准备说话来着……突然从外边又传来一个男声，“哎呀，朱侄真是好久不见！”陈子明也被这声音所吸引，从这声音其实不难听出——是他那父亲，他的话又引出另一个人，好令人在意。
因为陈子明现在是所有人中最靠近门的人，所以他是可以一下就看见郝氏和另一个“朱弟”，郝氏正好似亲切地拉着对方的手，陈子明一下子就跟朱婴炀的眼睛撞了个正着……难怪了，要学着那一套做派，倒是个可怜的……
在其他人的注视下，傲月也看见了那位“朱公子”还有自家夫人突然高亢的声音，心下也机灵了起来，赶紧扶着自家主子的手臂往里坐，趁着所有人的重点已经从陈子明的身上散去了大半。
陈子明跟对方对视上的一瞬间，对方好像也是知道了自己父亲的意图一般，带着一种释然的，但是又没有那么怨怼的笑容冲自己笑了起来，对方的短发在上午的艳阳天里显得十分干练，他的笑容健力又沁人，陈子明有一瞬间的晃神，有种被人抓到小辫子的心虚那般的心跳加速，但他随即马上定了定心神，冲对方回敬了一个点头，只是面纱下的笑容对方大概是看不清了的吧。
傲月将他推搡着离开了门口能够看见的地方，他便也就混在人群中，坐下然后跟着其他人一起看着前来的男人——没有面纱，没有长发，甚至没有侍人跟随。他是那样的惊世骇俗，让在场的所有男性都凝住了眼神，更有甚者似乎掉落了筷子，砸在桌上的清脆声音并不能唤回主人的出神但却会让陈子明觉得十分的刺耳，他垂下眼，脸庞已经止不住的骚红了起来……对方的眉眼间虽然有种自带的无辜感，但是之前那个笑容来看，对方似乎是坦然接受自己被郝氏当作一个展品一样展示在众人面前一样。虽然是跟自己没有几天交情的父亲，但是对方所做的一切毕竟都是为了自己，陈子明作为直接受益人，只觉得自己在对方的眼里已经是缺氧的溺水人一样。“……哎呀……”郝氏先跨进一步，并不直接同下边所有男人进行视线交换，他是一股劲拉着朱婴炀，对方只觉得这个老男人真好笑，他嘴上的是亲切，手上拉的是亲近，但是那股子气势就好像是怕自己跑了一样，对方如此这般只怕是……为了那个男人吧？这样想着，朱婴炀在人群中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个已经红了耳垂垂下眼眸不敢看过来的男人，一开始自己确实也挺抵触的，这“好叔叔”一路上嘘寒问暖是挺正常的，但临进这里就开始像做戏表演了起来，一唱一和十分大声不说根本不管自己有没有回话或是对话有没有进行下去，自己对这种做法自然是心知肚明，是要看自己出丑，心下正恶心——突然就看见门扉边被门框掩住了半个身形的男人，他也同自己点头致意，只是……对方看上去似乎也跟自己一样是铁锅上的焦灼的鸭子一般，现来看，能同时烧熟自己和对方的恐怕就是——这如今尽力投射在他们身上的来自同性的审视的审判的目光罢了。啧，对他好像并没有多生出那么些恶心。
“朱侄儿，你来的正好，正赶上了你温姐儿的及笄礼！”郝氏的一边脸虽然是铁青的，看不出骚红的样子，但是人毕竟是远道而来送礼问好的，自己这样利用人家，已经是给了人家一记响亮的耳光了，现下正应该稳住对方，不可让对方甩袖离开！陈子明算是见识到了亲情之中自私的一面，但就他的立场而言，并没有任何言语能去批判郝氏，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傲月怎么也想不到，自家主子居然在这样的氛围之下，突然摘下了脸上的面纱，多么令人匪夷所思啊！这样不久白白浪费了夫人的一片苦心吗！
不待傲月上前劝阻，郝氏也看见了自己儿子的做法，索性干脆将计就计，一个人出丑总比两个人出丑要差吧！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赶紧把朱婴炀拉到陈子明身边坐下，朱婴炀正奇诡对方为什么突然摘下了面纱？转眼间自己就已经坐到了对方身边……这下两人身边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那烧人的眼光投射在他们身上，似乎像正午的骄阳一样，要在他们的衣服上灼烧出一个窟窿一般。“……哈哈，大家别光顾着看两个孩子啊，吃菜，吃菜！”郝氏见那熏香一点一点地灼烧下去，那些好事地男人还没有将眼光从两个孩子身上移开，便做起了说话人，招呼着大家。但是都只是迎合性地吃上几口，然后一边咀嚼油腻的饭菜，一边将油腻的眼光继续投到他们身上。
角落里，白雁昶并不是没有安排侍人进来，本来想要给郝氏阐明自己的歉意还有尽一些礼数……没想到居然看见这样的闻所未闻的丑事！脚底下便仿佛生油了一般，几近要圆润地溜出这地方，只见郝氏又开始如作妖一般地大声说话，便止住了润油的步伐。
“这位朱兄生的好生俊俏，不知可否婚配娘家？”一开始打破的是陈子明，他赶紧说话的时候，自己的舌头都是打颤的，生怕对方以一种看垃圾的感觉来看自己，“……”朱婴炀这时候看了他一眼，一手握住茶杯另一只手托住茶托，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并没有搭话，但是陈子明从那眼神里好像看出了些许……无语？
“哎呀！我儿糊涂了！朱侄儿别往心里去，小孩，不懂事。这我们右相府谁不知道，朱家和陈家小时候是定了娃娃亲的啊。”郝氏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帕子，掩着嘴巴咯咯笑了起来，但听到这话，陈子明感觉心都凉了半截……这，这居然是自己的姐夫？
郝氏的话其实光从语气上来说，是十分做作的，但是奈何这些深院的老男人就是吃这一套的主儿，他们对这样的话术似乎是屡听不鲜的。果然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朱婴炀的身上，朱婴炀正闭目喝茶，他并不在意郝氏把这种事情挑明，反正自己并不在意所谓的“名声”，这种东西，向来不就是只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吗。众人再次沉寂了好一阵子，陈子明又是第一个打破沉寂的，“那这般说，该不会朱兄就是来同姐姐成亲的吧？”其他人同时摒住了呼吸，似乎都在等待一个确切的答案，那位早先跟陈温见过面的白公子也在这群人其中，他现在已经是把手帕都咬了好几口，本来被拒绝就很难受了，现在又杀出个娃娃亲，更难受了！
“不，毕竟是小时候大人定下的娃娃亲，我与陈温小姐并未见过几面，还不能说完全作数。”朱婴炀转头看向了陈子明，注意到了陈子明眼角下的肉瘤，似乎有些惹眼……“但是你上次来的时候同温儿不是很热络吗？”郝氏这次的询问并没有那么的做作，看上去似乎是真心发问的，声音也就小了不少。“……”朱婴炀这次沉默了，但是这话却仿佛一块石头落到了陈子明的心湖上，打出水漂，点起层层涟漪……该不会？这家伙是？难怪陈温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