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收起脸上悠然的笑意,平静地回视盛纮,淡漠道:“谁知道呢?大概是不服气和不甘心吧!这些年来看似我甚得爹爹的疼爱,可若是真和其他盛家的女儿比起来,我又算得了什么呢?从小我就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好婚事,因为我是小娘养的庶女。而爹爹的疼爱终究是比不过嫡出的子女,比不过盛家的名声,更比不过您自己。看似我比同为庶女的六妹妹得爹爹疼爱,实则六妹妹身后有老太太撑腰,我才是家里最容易被舍弃的那个。所以啊,我才会一心想着为自己谋一条看起来还算锦绣的出路。当然了,虽然我平日里看起来心高气傲,不认为自己比五妹妹这个嫡女差,但我终究是庶女,哪怕我从前一直不愿承认,也不愿去面对,可现实终会让我清醒。”
盛纮闻言微微一愣,好似第一次看清这个从前只会撒娇卖痴,又心高气傲的女儿。他幽幽一叹,“可你是爹爹的女儿,为着你的婚事难道不会好好思量吗?我是你的爹爹会害你不成?你虽是庶女,我却不想你嫁入高门大户为妾,想让你成为正头娘子,才选了文炎敬这个能拿捏的夫婿,偏你一门心思不愿嫁。文炎敬此人我是考查过的,他的学识也算上品,日后必定不会差。你眼里只有眼前短暂的富贵,看不到日后长久的锦绣吗?”
“爹爹只考查了他的学识,想必没考察过他的品性与家庭情况吧!”墨兰似笑非笑地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知为何,盛纮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爹爹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不想知道?”墨兰反问道。
盛纮心头一梗,气道:“你知道什么?就算文炎敬的家世不行,但他是清白耕读人家出身,他的学问却也是实打实的,这点是不能否认。再有,你真以为嫁入高门大户就好过了?”
墨兰却道:“嫁入梁家会不会好过我现在不知道,可若是我不在乎梁晗纳妾,至少我不愁吃穿,又有人伺候着,日子总不会太难过。而嫁给文炎敬,我以后的日子是用脚趾想想,就知道不会好过的。”
见盛纮想说话,墨兰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吴大娘子她好歹出身名门有教养之人,性子虽然刚烈又直硬,却也不是个心肠狠毒且难相处的人。她再不喜我,最多也就是在小事上磋磨我一二,无非也就是立立规矩罢了,再多可能也就没有了。且大户人家要脸面,不敢磋磨儿媳太过。我亦知道梁家最大的危机是来自于梁晗庶长兄两口子,若是我不接招,他们还能将我如何?可就怕不要脸面的人家,文炎敬的母亲可是个寡母,她可是把儿子看得比命重,嫁给她儿子的女子在她眼里都是同她抢儿子的人,她会有什么好脸色?偏偏她又是个惯会撒泼打滚不要脸面,又刁钻刻薄之人,我这十多年的教养让我做不到同她一样不要脸面的撒泼打滚与她对骂。再有,她只用孝道压下来,我便只能任她磋磨了。爹爹觉得我这娇养惯了的身体能抗得住她磋磨多久?还是爹爹认为文炎敬会不管不顾的护着我,为我同他老娘作对?爹爹,这些你都看不见,想不到吗?或者说不是看不见想不到,而是选择视而不见,也不愿费心去想罢了。”
听着墨兰的剖白,盛纮的语气不知不觉软了下来,“可文炎敬如今还需要仰仗爹爹提携一二,连你二哥哥都可以为你撑腰,去了文家,文炎敬的老娘不敢对你太过分。”
“爹爹真这么认为?”墨兰讥讽地看着盛纮。
对上墨兰讽刺的双眼,盛纮一时有些哑口无言。他不是不知道这里面的苦,可他的大女儿嫁入勛贵人家,若是二女儿也往这样的人家嫁,外人会说他盛纮是专营靠裙带关系的小人。
为了盛家名声的考虑,长子长柏娶了清流世家的海氏,哪怕海家要求长柏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他们盛家还是答应了,为着什么不言而喻。而墨兰若是往有清白的耕读人家里嫁,这样不仅让盛家四面开花,还能让盛家的名声更上一层楼,对盛家男丁的仕途更有助益。
而在他眼里文炎敬只配娶庶女,不配娶嫡女。同是庶女的明兰有盛老太太撑腰,加之盛老太太也看不上文炎敬,那这个人选就只能是墨兰了。
见盛纮不语,墨兰不在意的嗤笑一声,讥讽道:“爹爹也说不出来了吧!其实爹爹打的什么主意从前墨儿或许是看不清楚,可这两日跪在祠堂时,得空好好想了想墨儿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才恍然发现爹爹对墨儿的疼爱究竟是什么态度。我是你用来彰显盛家不慕权贵,书香门第清流名声的棋子罢了。在爹爹眼里文炎敬配不上五妹妹这个嫡女,六妹妹又有老太太撑腰,那么这个彰显爹爹慧眼识珠,对身份门第不看重的好名声只能让我这个没有依靠,全凭爹爹做主的女儿来完成了。”
说到这里,墨兰眼眶通红,厉声诘问:“可凭什么呢?凭什么我就是爹爹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凭什么我要为爹爹的名声去铺路?凭什么爹爹不舍五妹妹,不敢动六妹妹,就让我去填这个坑?难道我不是您的女儿吗?”
一声叠一声的质问让盛纮后退一步,他跌坐在椅子上,无奈叹息,“我不是说过了吗?文炎敬要仰仗我和你二哥哥提携,他们一家不敢过多苛责于你。只要你忍过头几年,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忍?我为什么要去为不值得的人忍着?难道我天生命贱吗?以后?谁知道这个以后是多少年以后,那会儿谁能保证我还有命享福?爹爹敢保证我能在文炎敬的母亲磋磨下活到那个时候吗?就算有你和二哥哥撑腰又如何,难道婆母管教儿媳,你们也会插手去管?不会,你们只会让我忍忍,再忍忍,忍到最后就是我郁结于心,拖垮身体,最后再香消玉殒。等我不在了,他文炎敬便再有出息又与我何干?到了那会儿,爹爹想为我讨要说法还有什么用,能弥补回来吗?不能,所以我为什么要忍?”墨兰毫不客气的戳穿盛纮那自欺欺人的想法。
盛纮无力地摆摆手,“算了,现在再说这些也无用,你马上就要嫁去梁家了,你也不用去过你猜测的苦日子,你还有那么大的怨气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