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奶奶看了一眼老伴儿,要站起来帮他,却被孙女按住。

    曲曼丽按住奶奶的腿,不让她起来:“奶奶你休息,我去帮爷爷。”说完,也不许奶奶反驳,就跑到了爷爷身边,帮爷爷拿粮食。

    曲爷爷低头,把手里一袋糠麸递给她,让她拿着,自己拿着一袋苞米面和一口锅,往外头走。

    看着乍然懂事的孙女,曲奶奶抹了抹眼角的泪。往常在家里的时候,她什么时候让孙女干过事?可怜她的阿曼,小小年纪就要吃这样的苦,还都是她那个爸爸做的孽!叹息了一声,曲奶奶早已不把那个男人当成自己的儿子了。她的儿子已经死了,死在了九年前,和那场婚姻一起死了。

    屋子外头,厨房里头,曲爷爷一边烧饭,一边教曲曼丽:“阿曼,你看,很简单的,把面和糠麸放进去,倒点水,烧开就能吃了。”

    说话时,他的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意,丝毫没有落魄的难过,也看不出一丝丝的伤心。反倒是兴致勃勃的,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

    教着教着,他说起了曾经行军打仗的时候:“以前爷爷打仗的时候啊,比现在还苦。别说白面馒头了,就是这糠麸都没得吃。好一点的时候能挖到一点野菜,煮野菜汤喝。运气不好啊,就只能吃皮带!那皮带可是牛皮的,煮起来还带着肉香。就是韧的很,咬不动,不过多煮几次,就能煮的软软烂烂,能吃下肚了。”

    这些事情曲爷爷曾说过很多次,可每次想起来,还是要说很久。曲曼丽也曾听过很多次,现在也依旧像小时候那样听着,目不转睛的看着爷爷,眼里满是崇拜。

    曲爷爷说完,看着孙女的眼神就是一乐。他摸了一把孙女的头发,锅里的水也烧开了。拿了三个碗,每人盛了一碗:“走,吃饭去喽!阿曼饿了吧,你奶奶肯定也饿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曲爷爷脚步一顿,看了看隔壁没有任何动静的屋子,端着碗进了自己的屋里。

    曲奶奶正在屋子里收拾。他们来这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就两件衣裳,其余的东西全在抄家的时候被搜走了,什么也没给他们留下。甚至这两件衣裳都是压在衣柜底下最旧的,那些新的,曲奶奶宝贝的旗袍裙子之类的早不见了踪影。

    见老伴儿和孙女端着碗进来,曲奶奶展开了笑颜,一直保养得宜的脸上,眼角也有了皱纹:“饭烧好了?哎呦,正好,我早就饿了。”笑眯眯的,她看向孙女,“阿曼,这可是你爷爷亲手做的饭,你爷爷做饭可好吃了,以前打仗的时候,你爷爷虽然不是炊事兵,但做饭比炊事兵还要好吃呢!”

    曲曼丽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迫不及待的爬上了板凳,拿起了筷子:“真的吗?那阿曼要好好尝尝。”

    因为有些烫,她凑到碗边,小小的喝了一口。

    曲爷爷和曲奶奶没再说话,端着碗吃了起来。东西一入口,曲奶奶就皱起了眉头。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从前打仗的时候也吃过草,吃过树根,可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吃的都是白米面,再吃着掺着糠麸的苞米面只觉得难以下咽。艰难的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曲奶奶第一时间看向了孙女。

    曲曼丽捧着碗,呆呆的出神,嘴边还粘着一点稻壳。

    看着这样的孙女,曲奶奶眼睛一眨,泪水就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的阿曼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她从生下来就吃的精细,普通的白米面都不吃,吃的是上好的东北种出来的大米。可现在呢?吃的是最粗的苞米面,乡下用来喂鸡喂猪的糠麸!这掺着糠麸的苞米面,虽然闻着有几分粗粮的香气,可吃起来味道是又苦又涩,而且还卡嗓子,吃下去像是有沙在喉咙那里咽不下去一样,难受极了。

    曲奶奶心里难受的很,把碗一放,全无胃口。曲爷爷看见了,一口把碗里的汤汤水水喝尽了,温声劝着让她再吃两口。连带着曲曼丽,他也不轻不重的,让她多喝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