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勺睁眼的时候,感觉到冷。
尖锐的瓷片就停在她的喉咙前,血线顺着皮肤滑下来,痒痒的,落在了脏兮兮的雪地上。
阳光被街角的雪反射得刺眼,身边人声鼎沸,无数脚步经过。
有人扔下一枚铜板,落在她脚边的破瓷碗里。铜板咯噔咯噔地打着转,还没彻底躺平,一小孩撒着小短腿飞快跑过,在地上留下一串灰乎乎的脚印,踩实了雪,踢翻了碗,那还没转消停的铜板随着破碗飞了出去,巧妙地穿过街面上无数脚步,被对面那条巷子口的乞丐眼疾手快地捡了。
婴勺吃了一嘴混着香火味的沙子和雪沫,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她缓慢地搓了一下胳膊,感受着阔别几百年的寒冷。
然后她转过眼,沿着那只被自己扼住的意图行凶的手,看向其主人的脸。
还挺俊。
对方显然没料到婴勺在关键时刻醒来,被逮了个正着,有些猝不及防,却并不慌张,不紧不慢地松了手上的力道,扔了瓷片,冲她友善地笑了笑。
婴勺觉得这个笑很对自己的胃口,原本正要直取对方狗命的手暂时松开,撑着地面坐起来。
对方也坐在地上,往后挪了半尺。
勉强拉出了一臂的距离——对于预防打架没什么作用,只是方便看清脸。
凡人的庙会拥挤嘈杂,婴勺已经三百年没有见过如此鲜活的阵仗,耳中捕捉着周围的环境声,勉强摁下胸中的震惊和疑惑,将对面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此人浑身破破烂烂,脸上也脏兮兮,脸色因天冷被冻得发青,一双眼睛倒是生得别有神采,眼神温和得像东海上洛檀洲的雪槠树叶,整个人看上去非常容易令人产生好感——如果忽略他脚边瓷片上沾着的血的话。
在婴勺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观察她。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对方先开口了——
“凡界的日头真亮啊。”
居然是句闲聊天。
婴勺笑了。
虽然这人一身的凡人味,但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感知了这人的气泽——四境轮里浸润千百年的恶气,不是换个凡身就能捂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