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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以后,创业街各商户和筒子楼居民都拖儿带女,肩挑手提,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陆续撤离这个让他们又眷恋又伤心的地方。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看着自己亲手建造的房屋倾刻间分崩离析、土崩瓦解,个个禁不住老泪纵横、失声痛哭。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一盘散沙的小民岂能与分工明确的小混混作对?何况市政厅还被蒙在鼓里?新领导又还未到任!那血淋淋的教训早让他们心灰意懒心如死灰,不得不忍辱负重低头妥协,各各寻觅其它出路,不敢稍作片刻停留。
居民们撤走之后,街道沿路一侧和住宅区四周随之拉起了警戒线,围上了防护网。各种大型工程机械也轰隆隆开了进来,来来往往,日夜不停,或推或铲,或填或运,扬起冲天尘土,发出震天轰鸣,开始了声势浩大的拆迁作业。
然而外表温和柔弱的郭艳萍却没有退缩,也没有搬迁,在家园受到侵害的关键时刻,她似一尊女神般站在自己家门口,威风凛凛、毫不畏惧和盛达公司工作人员据理力争,对峙僵持。无论他们如何软硬兼施、如何威逼利诱,就是不松口,就是不签字,坚持自己的意见不动摇。坚决不要他们那点可怜的补偿金,只求能够得到一套同等面积的房子,只求能和市政厅领导见上一面。否则,永远别想让她走出自己的家门。
经过多次谈判无果后,姜炳昆也束手无策,像只困兽般在公司里踱来踱去,不时挠着头长吁短叹。有心派几个爪牙去威胁恐吓一下她,却又顾忌一旁虎视眈眈、寸步不离的许文龙,担心偷鸡不着蚀把米,反被对方暴打一顿。思来想去,只好又屁颠屁颠跑去向赵志华求救。
长洲湾虎头山,在绿树掩映下一幢优雅精致别墅里。赵志华裸着上身,戴副墨镜,悠闲坐在太阳伞下吸雪茄,笑眯眯看着风情万种的周圆圆像条美人鱼般在泳池里游来游去。一个年轻美貌、身穿超裙的菲律宾女佣轻手轻脚把香槟和水果摆放在赵志华面前,再媚笑着矮身退去。远处,几个身材膘悍的社徒面无表情,负手肃立在花园的各个方位。
姜炳昆在“黑龙”带领下,战兢兢来到赵志华面前,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赵……赵老板,古莲食店那该死的娘们和蔡振标那老不死的废物,竟然狗胆包天不知死活,恶意违抗我们号令,铁了心要跟我们僵持到底,你看……你看怎么办?”
赵志华嘴角抽搐几下,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杀机。他挥了挥手,不动声色回答道:“下去吧,他们的事不用你管了。抓紧时间把那些腾空的楼房拆除清理掉,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开始第二期工程建设。”
“好好好,”姜炳昆忙不迭点头哈腰一脸谀笑地说道,“我这就去……我这就去……一定加班加点把施工现场清理好。”
姜炳昆走后,赵志华呶了呶嘴,叫过“黑龙”和“青龙”两员干将,三颗猪头紧紧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密谋起来……
几天后,一块色彩斑斓耀人眼目的巨幅广告便拔地而起,巍然耸立在香河岸边。牌子顶端用巨大粗体字写着“人间仙境,江南水乡,帝王风范,伊甸乐园”。下面是所谓的乐园住宅区鸟瞰图:建筑群规划有致,布局合理,功能齐,设施一流。亭台楼阁,假山流水,花木锦簇,柳林成荫,不愧为人间仙境。而在创业街原址上,一座气势磅礴、流光溢彩的高楼森然屹立,那就是早已名声在外的“伊甸乐园娱乐府”。娱乐府底下是一大段天花乱坠的广告词,什么超乎寻常的触底价格,每平仅售四万二;什么超乎想象的至尊享受,东方水城威尼斯的迷人风采……
“真是不折不扣、无耻下流的吸血鬼!”郭艳萍看广告牌喃喃怒骂着,“收购我们的楼房才五百元一平,卖出去却四万二,也不怕天打五雷劈,断子又绝孙!”
“要不这样做,他们又怎么能中饱私囊、一夜暴富呢?”许文龙叹着气回答道,心里不由为盛达公司明目张胆地勒索、讹诈而感到恼怒愤慨。只觉一股怨气积郁在胸,似卡着一块鱼骨头般难受之极。
“阿龙呀,我看你还是搬到会所去住吧,那里相对更安一些。”郭艳萍不无担心地说道,“你也知道,周围的房屋基本都拆光了,只留下我们一幢光秃秃竖在这儿。他们会就此罢休吗?他们会就此甩手不管吗?绝对不会的!他们肯定在想办法,肯定在耍诡计。说不定明天就会使出什么卑劣手段来对付我。到时连累了你怎么办?你年纪轻轻,前程远大,还有很多大事要做。而我则完不同,人也老了,经历的事情也多了。除了静儿让我牵肠挂肚、日夜操心之外。其它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值得我牵念了。这次我就豁出去和他们拼斗一番,看他们到底能把我怎么样?还能吃了我不成?真是太欺负人了。”
许文龙看着断水断电、孤岛般挺立的大楼,轻轻安慰郭艳萍道:“阿姨,你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这不是太见外了吗?再说了,有我在这陪着你,至少可以让他们有所收敛,有所顾忌,不敢过于放肆。或许我们坚持一段时间,还会引起社会广泛反响,甚至会引起市政厅深度重视,从而派有关部门出来解决也不一定。”
“但愿如此,真要这样的话,我也能对静儿爸爸有一个交待了。”郭艳萍叹着气轻轻回答着,愁容密布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一两天功夫,楼房遍布的创业街便土崩瓦解,烟消云散,变成一块平整而开阔的空地。而在空地中央,一座五层楼房似孤峰般突兀而起,巍然耸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这让过往行人忍不住议论纷纷,尤其费解。而知道内情的,特别是那些刚搬走不久的原居民们,却是又敬佩又担心,都怀着一种复杂心情静静看着这幢房子,默默祈祷屋主一生平安,安康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