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你要整理一下,这幅蓬头垢面样子出门,成何体统啊?”江清月正系着道袍上繁复的衣带,表情已然有些崩坏。他侧耳听了几句,才发觉吴惘原来是在说自己。
“什么啊?这衣服我好不容易才穿进去的,如果实在有辱门派之风,你现在就把我赶出去算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吴惘腹诽,青春期小屁孩真的不好管教。他伸手去捋江清月的发丝,开口道:“我的意思是,你要将头发盘起,挽成个髻什么的,总之别披头散发的。”
江清月野惯了,一头海藻般的柔顺黑发长至腰间,他平日里也不爱打理,往往是随意散开,任风吹扬。“我不懂这些……”闻言,他面上难得浮现出一丝迷茫来,“听闻贵族公子小姐会用一种香味浓郁的发膏抹在头上,加以清水洗涤,久而久之发质便会十分乌亮。”他讷讷继续说:“可我自小流浪,贫困时连一根发簪都买不起,于是我从不束发,旁人也并不将我当另类看待,毕竟我天生就是腌臜堆里的,谁会干涉一个乞儿的自由呢?”
“的确,我不应以此来规训你。”吴惘点点头,并从衣袖里掏出一物递给了江清月。“这是我无聊时磨制的,你既说你没有发簪,我手边正好有,想不想用全凭你心意,你若觉得它讨嫌,不用退还于我,折了便是。”
江清月将手中小小的制品看了又看,原是一根做工精细的檀香木簪,没有金铜玉器华美的雕琢,透着一股质朴气息,江清月心神微震,难得懈了神色,用指尖寸寸摩挲过木簪上刻出的蜿蜒花纹,如同得了珍贵的宝物般爱不释手。他照着铜镜,见吴惘在他身后,便扭头唤他过来。“那就麻烦师兄,为我簪上发髻吧。”吴惘应了声,便过来为他盘发。他似乎对这件事得心应手,三两下就将江清月的长发束作高高的发髻。
江清月怔忡地望着铜镜里的人影,高挺的眉骨自碎发下映出,确实较往日精神了不少。吴惘也满意自己的手艺,只能说江清月皮囊好,什么发型都很衬他。二人又收拾了一番,便一同出了内门,往青裕山巅飞去。
鸣鼓声自远处传来,两个掌事弟子拉长了声音喊:“吉时已到——”吴惘先一步降落于大殿前方,江清月紧跟其后,他攥紧了一直藏在手心的木簪,期许它能分予一点慰藉,缓解他的紧张。
一名身形纤瘦的男子迎面走来,笑眯眯地朝吴惘拱手作揖,他身后缀的几条小尾巴也跟过来,江清月看了一眼,都是些面熟的人,同期弟子里天分最出挑的几个。那男子打眼不过二十出头,吊稍眼尾,俊逸面容,也穿着青裕道袍。吴惘回礼,并低声叫他“二师弟。”
“这位便是传说中的纯灵根?稀奇稀奇。”宋云纤折扇遮面,一双狐狸眼将他上下扫了一圈,“我们青裕山便等着你们这群人发扬光大呀,小道友如何称呼呢?我是宋云纤,叫我云纤师兄便可。”眼前人有“玉面书生”之号,江湖上多有传言,他游走于正道魔道之间,表面做一些通航经商的营生,背地里却专门处理一些棘手的悬赏令。几件出名的杀人夺镖案便是出于他手,只是官府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将他抓获罢了。这样的人居然出身于青裕山?江清月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惶然。“久仰师兄大名……我是江清月。”
“好,好,我记住了。能看到青裕山生源连绵是我的福分,你可要好好修炼,叫我们这山头名扬四方啊。”宋云纤越说越刹不住,吴惘只好偏身去挡,以防他朝江清月扑过去。“师弟,难得你回山,又碰上今天的这件喜事,时间也到了,今日便由你主持大局了,让新弟子们都见见你——别推脱了!”他钳着宋云纤的肩,直接给人推上台去。
江清月最后也没迎来所谓的专属讲话,迷迷瞪瞪听了宋云纤侃侃而谈一个时辰。大会要结束了,他们这群新入选的弟子才被想起来,被人哄赶着上台。他与一同被选入内门的十余人站成一排,手里捏了一个宫牌,是内门弟子的象征。其他人都将它环于腰间,只有江清月将它收了起来。
重要的东西,不能给人看。木簪是,宫牌也是,都被他珍重地收起,锁在了他上山时唯一带来的木匣子里。
那一团魂魄体将今早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江清月多宝贝这根木簪他就多生气。上辈子两人关系进展缓慢,吴惘即便真心喜欢他,也没赠过他任何一件信物,大约是怕唐突了他。如今这个凭空出现的木簪一下子将他的嫉妒引爆,想着下次占据躯体,必须叫吴惘交出另一份首饰来,亲自为自己佩上。
“原来这个世界的发展,不会完全和先前的一样吗?”江清月听到了魂魄体无能狂怒地尖叫,便知道他又在偷看了。他用了一点灵力注入眼眸,叫自己能看清他,魂魄体四肢瘫着,趴在他的床榻上。江清月想从他嘴中套出有利于自己的信息来,诸如未来的发展走向云云。不过看那魂魄体成天和磕了药般神智癫狂,还忌惮着自己会抢他的师兄……未来的他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叫人难以接受。
“是啊,”魂魄体回答,“你和他关系熟络本来要等到……哦,就是这个时间线,你们成为了正式师兄弟,吴惘才会喜欢你的。不过,他有了前世的记忆,避着你还来不及,哪里还会过来找你啊?”他顿了顿,语气骤然变得暧昧,“那时他乖得不像话,几乎对我百依百顺,我们在这张床做了也得百来次吧?什么体位都试过了,我跟你说他高潮的时候……”
“?打住,我不想听你们的闺中情事!”江清月捂着耳朵表示反对。“所以你为什么会从先前的世界里过来?如果啊,如果我死了,你岂不是无处容身了?那时又要怎么办?”魂魄体沉吟片刻,突然从床榻上蹦了起来,“无所谓啊,你死了我就去下个世界,毕竟每个世界都有一个‘你’,我杀了取而代之就行了,不过现在时空波乱,我也去不了其他世界,所以你暂时不能死,我也会保你不死的……我本打算在那个世界耗费三百年给吴惘修个肉身的,只是他的意识不知为何苏醒,并逃到了你这里来,可惜你在这个位面是无可置疑的主人,我杀不掉你也代替不了你,只好与你共存。”他耸耸肩,说得很是轻松。
“啊,我是不是说的有点多了?不过没关系,天道那群臭老头还奈何不了我,虽然检测到天机泄露你会被抹杀……但,只要别多嘴,安分地推你的时间线,我们都能好好地活着,这不挺好的吗?”魂魄体粲粲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