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风荷居位于沈府西北角,相较于其他几处亭台轩榭,实在毫无存在感。右侧方紧挨着一处曲水池塘,左侧方植着一大片碧森森的凤尾竹,地气潮湿不说,阳光也被遮挡了大半。
好在空间尚算轩阔,每到夏季白荷红莲竞相开放,也是难得的清雅景致。何况,云乔年纪尚幼,羽翼未丰,府内主母妾室莺莺燕燕一大堆,及笄之前,自己还是先明哲保身的好。
花神节前后,沈府很是热闹了几天,花如澜惯常交际,迎来送往、逢场作戏是她长项,因此纵然沈成简满打满算不过是个从三品小官,在这世家云集的帝都,也能占有一席之位。
前院锣鼓喧天,闹哄哄地吵了一上午,府内丫头小斯们也装扮一新,罕见地穿红着绿,簪戴起来了。
云乔拄着脑袋看菖蒲打络子时就忍不住想,看来府上这次是真的大动干戈,宴请了不少京城权贵命妇了,否则不会连一向冷落荒僻的风荷居,偶尔都能听到客人们来往交谈的声音。
大凡世家名流,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珍馐美馔,沈府历来为人称道的恰是几十种品类繁多、用时鲜花朵酿制而成的酒。
大胤一朝崇尚清饮,自百年前出了几位吴中豪客、酒兴与诗兴并举的耿介之士外,豪饮之风一时盛行,据说如今礼部就有几位执掌要务的大人,正是因为生来雅量才能在诸多能人之中脱颖而出呢。
菖蒲从阵线篓里挑了一根银红色带子,一边忙碌,一边道:“旁的也就罢了,咱们这位大夫人委实小气,连主院丫头嬷嬷们都能多领一份赏钱、得些节礼呢,怎么送到我们风荷居的东西就如此寒酸呢?好歹也是过节,老爷也不过问,也不说请您去见见。”
云乔人小鬼大,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根底,一本正经道:“枫叶姐姐说前院来了许多弯腰驼背长胡须的胖男人,父亲肯定要陪他们的。”
听她童言童语,活泼有趣,菖蒲噗嗤一乐,有意逗弄道:“嗳,我的好小姐,你怎么知道那些丑男人是来找老爷,不是来寻夫人的呢?”
云乔笑嘻嘻道:“他们要是来找夫人,怎么不见夫人骂‘丑兮兮的老东西,熏得人眼睛疼,还不快滚?’”
那原是花如澜曾经刻薄一个年迈花匠的话,不巧被花丛后的云乔听到了,一直记到脑海里。
云乔本不是一个心胸阔大的人,反而很有些护短的劣脾性,何况府内众人习惯了无视她这个小主子,这老花匠却说云乔像自己的孙女,有几回特意将修剪下来的花枝留给云乔拿着玩。
东西虽小,却是云乔难得的温暖。
今日是节下,听说朝廷也要休沐的,大臣们来往应酬欢聚,实属寻常。若非沈成简忙到一定程度,也不会连表面文章都不做,完全将云乔置之脑后。
青衣小婢鱼贯而入,流芳阁里的茶果点心已经换过三巡。但见临水席位之间用精雅的花木一一点缀,不远处的水中亭榭上,小戏子浓妆艳抹、粉墨登场,咿咿呀呀地唱着一曲动人的《拾玉环》,满头珠翠、锦衣华裳的妇人们错落有致地坐在椅子上,间或借着团扇遮掩,克制地浅笑着交谈几句。
沈府主母花如澜虽是东道主,却只带了一双儿女在左侧方坐了,最尊贵的主位迟迟无人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