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我一直想要说出口,可是也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直到皇兄驾崩之时,我都没有将此事告知于他。”
当楚王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眼底尽是怀念之色。
这些曾经的龌龊到了老年之时,就都变成了回忆。
他如今也有四十多岁了,若是放在前朝,也到了能够自称‘老夫’的年纪。
“有件事我也没有告诉你们——直到弥留之际,母妃依旧心心念念着那个皇位,甚至在抱怨您的偏心,若非您支持皇兄,父皇就有可能选我做皇帝……”
说着,楚王自己也笑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武宗和国师都不可能选他做皇帝,即便他和慈宗一样优秀,但他并非皇后之子,也非长子。
那个时候大曦需要稳定,无论如何都需要稳定。
尽管武宗只有他和慈宗两个儿子,但他不是长子,以大曦的习俗,若是长子足够优秀,他便不可能被封为太子,更不可能登基称帝。
武宗驾崩,慈宗继位之后,他就将自己的生母接到楚地居住,所以在他那有些刻薄的生母逝世之前,他还能听到她那些不切实际的呓语。
一杯酒喝完,楚王又醉醺醺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其实我也知道,您和父皇绝无半点偏心,但这也正是让我感到绝望和恐惧的,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曦存续,让我和皇兄的竞争没有了意义——其实在我和皇兄竞争的时候,你们之所以没说什么,就是因为你们早已确定了将来继承皇位的人乃是皇兄,而不是我,默许竞争是为了看一看我们的能力极限在哪里……
“母妃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一个小女人,没有母后那般聪颖,所以当她看到你们对竞争的默许之时,欣喜若狂,就好像是看到了一个希望,尽管渺不可及,但也还是一个希望,她抱着这个希望,一直到死去之时,仍在惦记着。”
楚王眯着眼睛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抬手抓握飘落下来的雪花,当他五指合拢,掌中就只剩下了一点湿润。
皇位之于他就像是这飘落而下的雪花,纵使看上去能够抓在手中,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没有。
“我并不恨您和父皇,因为我也热爱着这个大曦,这是你们从小到大,一直在教育我和皇兄的一件事情,大曦不仅仅是达官显贵和豪门世家,还有天底下千千万万个庸庸碌碌的百姓,他们才是支撑起一个国家的存在,没了他们,这个国家就没有了根基,只不过是空中楼阁。
“只是有些时候,我也会埋怨,为什么明明没有任何希望,却要将虚假的希望放到母妃面前,让她抱憾死去?”
再倒再饮,楚王脸上泛着酡红,醉眼惺忪地看着那面墓碑,呵呵笑道:“这并非你们的本意,只是母妃会错意了……这些我全都知道,但我就是有些愤恼。母妃最后是抱憾而去的,我就坐在那病榻边,听着她不断念叨着您和父皇的‘偏心’,她甚至还想质问您和父皇,为何要如此偏心,可是她不敢。”
轻轻摇晃着酒杯,看着杯中扭曲的倒影,楚王勾起嘴角,“我知道,你们要让皇兄继承皇位,是因为他足够优秀,我和他的能力不相上下,那么他自然而然的就能继承皇位,即便我再怎么优秀,也不可能让你们改变主意,因为皇兄是‘优秀’的,而非昏庸无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更加痛苦的是,我和皇兄的感情很好,哪怕被母妃教唆,我也依旧没能与他反目,因为他这个人实在是太好太宽厚了,我怎么可能好意思与他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