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伯听闻有些吃惊但很快就神色如常,想来小姐离家已十余年,结婚生子倒也在意料之中,再仔细看看怀中小儿,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睛灵动可爱,和小姐幼年时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不过眉宇间似乎多了些英气,卢凌烟性子虽野,到长了一张温婉娴静的脸。不过,小姐为何带着小姑娘独自回来?这周围的护卫又是何人?何伯虽满肚子疑问,但也知道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

    “小娘子果真俊俏,颇有姑娘当年的风采。”何伯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现在就去告知老爷夫人,您回来的消息。他们一定高兴极了。”

    “何伯,若是父母不肯原谅,你偷偷告知于我,我不会留在这里让他们烦心,还有这孩子的事情也请一并转告。”

    “小姐放心,我心里有数。”说着便转身出了老宅。

    “人已经送到了,你们回去复命吧。”卢凌烟对着身旁一众护卫说道。“想来他也让你们速去速回,不用在我这儿耽搁太久,你们锦衣卫公务繁忙,就不留你们了,不过这一路也辛苦你们,也算相识一场,都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不过要是不方便透露就罢了。”卢凌烟自顾自地说着,似乎也没想要个答案。

    “在下锦衣卫同知,朱宸。”

    “朱宸?朱骥和你什么关系?”

    “禀夫人,此乃家父。”

    卢凌烟仔细看了看面前之人,“怪不得,别多心,我和你父亲也算是旧识,他为人宽厚且识大体,是个良善之人。不知令尊现下身体如何?”

    朱宸面色平静但言语有些哀伤地说道:“谢夫人关心,不过家父已在弘治三年去世了。”

    卢凌烟有些吃惊转而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都过了这么久。生老病死,人世无常,是人便要有这么一遭,你好好照看自己。”

    卢凌烟说完便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回去复命时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你们走吧。”

    护卫散去后,院子里就只剩下卢凌烟和女儿。何伯去报信还没回来,卢凌烟等得有些烦闷,害怕自己胡思乱想,便在宅子里四处转转。

    虽离家数年,但这屋子里每一处都有卢凌烟的回忆。

    屋顶的房梁上用钉子嵌进的纸片都还在。那是小的时候,卢凌烟喜食甜食,即使父母三令五申,家仆严防死守,也没能拦住嘴馋的小姑娘,卢凌烟经常夜半三更偷偷溜进后厨找能吃的糕点,结果被牙疼折磨的翻来覆去。父亲连忙去请大夫治病,母亲却执意要用偏方古法。卢凌烟还记得,母亲拿了一张纸,将它折成七层,又取了一枚三寸的铁钉,在房屋的大梁上对着折好的纸中心钉下。钉之前还向南方吸了一口气,口中念念有词:“南山赤虫子,故来食我齿。钉在栿梁上,永处千年纸。”每念一遍,都让卢凌烟咳一声,再吸一口气,接着用钉锤砸一锤。如此反复七遍,牙痛就会痊愈。卢凌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吃了大夫的药好的,还是被母亲的偏方砸好的,总之,房梁上永久地留下了一张嵌着钉子的纸。

    院子里有一棵墨梅,是卢老爷用冬青树嫁接梅花而成,正对着卢凌烟屋子的窗口。这么多年依旧长势良好,想来是常有人精心打理。

    卢凌烟正沉浸在对童年旧事的回忆中,就听见门外熙熙攘攘,有些嘈杂。转身就看见父亲搀扶着母亲,正欲跨进祖宅的大门,卢凌烟看见年迈的父母,心酸不已,当即跪倒在父母身边,卢氏夫妇看着饱经风霜的女儿,一时百感交集,双方抱成一团,哭成了泪人,院里哀嚎声不止,引得门外的人纷纷向里张望,想要看个究竟。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何伯出声提醒,大家这才收了声。卢老爷赶忙将女儿迎回府中。新的宅院宽敞亮堂,打理的很好,这让卢凌烟讨回一丝安慰,至少父母的晚年还是安逸自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