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片割裂开铁链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的声响,然后便轻轻地落在草地里,自然没有人在喧闹的杀伐声外听见这样的声响,但是离云唐自此可以自由地行动,那件青衫在黑色海洋里飘摇若舟芥,只要站得稍微高一点,便一定会注意到他。
离云唐捡起了刀片,丢下一张破碎的纸片,原来画轴竟是刀柄!云君注意到了离云唐,但她没有放在心上,她全部身心都聚焦在混站之中,不顾祭典礼司的阻拦,在高台上不断摇动着听地籁,不久竟然高歌起来。汗珠从鼻尖滴落在地上,仿佛每一滴落在高台上的汗水都代表一排倒下的镇国骑,不论是怎样的军队,被一个人连着斩杀了这么久,也要崩溃了。军心已经崩溃的边缘了,可是高风笑的精神状态又会好到哪去?不论是谁在一个地方重复了拔剑收剑的动作却好似有杀不完的人站在前面,根本不能再往前一步,也会要怀疑自己的。
镇国骑已不能再退!高风笑也不能再退!他们全都红了眼,精神全靠一股弦绷着,高风笑逼视着镇国骑的目光,他仿佛已经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只记得拔剑,破甲,伤敌,只要明白地告诉他们,剑还未断的时候,他就永远不会倒下,至少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离云唐就提着画轴走到高台下,走上的高台的云梯已经被搬走,离云唐绕着高台走了一圈没有找到可以上去的地方,他的轻功并不好,于是回到他原来的地方,他知道云君一定看得见这里,他朝着高台跪下去,这时候听地籁的音调发生细微的变化,离云唐于是知道云君已经注意到这里。但是剩下的事情,还是只能靠自己,离云唐这么想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一小股镇国骑已经注意到这里,每一个惊动世间的大事,都是从眼前的小事做起。
刀片从草地里拔出来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当离云唐轻轻地站起来,朝着高风笑的方向走去的时候,本来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在黑色的海洋和红色的世界里,这一片青衣实在是微不足道,当然,任何被这样一个渺小的扁舟打扰时,都不会很高兴的。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怒目相对,脑袋便先一步离开了身躯。离云唐的刀片轻轻划破一个镇国骑的铠甲,血液如注喷洒出来,溅洒到四周人,后方的人们被这突然的血色怔住,然后看见一个青色的身影,和着血色的光彩,冲了过来,受伤者还没来得及发出警告,就轰然倒下。
战歌戛然而止,听地籁的余音还响在草原,云君停下舞步,她也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身处其中的镇国骑们更加惊愕,然后瞬间变成惊恐,那眼神里充斥着恐惧,看着一步步走近的青衫,还没来得及提刀,离云唐就突然跳起来,连同着那人手中的弯刀一齐斩断,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后退,全然忘记了前方还有一个正在不停拔剑杀人的高风笑。
海水,退潮了。崩大厦于将倾。
他们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眼神空洞的青衫男子,就是追云雕像的塑造者,离原的大公子,当年的罪人,如今的离云唐。这种惊惧从后方延续到前线,高风笑终于感觉到前方这一堵黑色的高墙开始松动,他没有注意到听地籁已经停止舞动,高风笑一脚踏出去,一剑刺出去,连带着袖中沉寂多时的小剑齐齐向前,镇国骑崩溃了。
“离云唐,你疯了!”
那刀片太薄,所以能够藏到画里,直到现在沾满了鲜血,人们才看清离云唐手里的那把细长的刀,鲜血已经渗入到高台下,云君突然想起来,为什么离云唐手中的刀片会这么锋利。
“锋利的不是刀,是人的生命。”有一个人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
于是她知道离云唐要做什么,她恨不得立刻跳下去一把抱住离云唐,把他拉回到王城去。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云君连一句住手都没喊出来。就看见离云唐手中的刀片红光暴涨,这明明是用自身的精血才使得出来的决然刀法,为什么离云唐会用?高风笑感受到了前方血腥十足的刀意,手中的剑也不禁有些发抖。
这种刀法不必要多少年的修炼,只要会用刀的人懂得人的精血运用之法,敢把自己的精血灌注进去,不论他手里握得是什么,自然是无坚不摧的,自然,自己也是要死在这刀下的。所以这样的功法自从在四十年前被发现后,就被唐彩云孤身一人灭了门。此法从此绝迹。
离云唐为什么会这样的功法,难道唐彩云真的在草原留下了他的传承?
可惜高风笑已经没有机会去提问,那一道红光转眼消逝,围上来了几十名镇国骑已经挡不住高风笑。
没有人愿意去阻挡他了。那股决然的意志已经被离云唐一刀消磨地干干净净。凭着一股向死的决心和贪生的信念,离云唐和镇国骑碰撞在一起,风吹起血浪,腥味弥漫了大草原。
离杰波已经昏迷不醒,高风笑浑身浴血,走到离云唐身边,这时候的离云唐简直像一个僵尸,没有任何血肉,只剩下一张皮包住了骨头,他手中的画轴落在草地上,刀片已经碎裂开,不复任何光彩。高风笑捡起刀片,轻轻一捏便成了碎屑,这原来只是普通的铁片罢了。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没有气力再说一句话。谁也不曾想到,在所有草原人的精神故国,草原国的发源之地,竟然留下了这么多的草原儿郎的血液,云君看着满地的尸体围住了大半个云冢,不禁放声哭泣。听地籁又徐徐响起,高风笑跳上高台,抱住云君,余下的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